赵朴真怔怔地想着,忽然看到秦王睁开了眼睛,和她四目相对,她一怔,李知珉眼睛先茫然了一会儿,才仿佛清醒了些,坐了起来,赵朴真忙倒了杯茶给他。
他拿在手里,喝了一口,开口道:“今儿刚听到个消息,范阳节度使夫人居然亲自进京,向上官家提亲,为义子应无咎求娶上官筠。”
赵朴真吃了一惊:“应无咎?上官家答应了没?”
李知珉自顾自道:“世家最看重门第,就算太子妃没有选上官筠,上官筠也仍然能嫁入其他高姓中,应钦出身草莽,虽然如今是节度使,却没什么好人家肯与他做亲,更何况还是义子,几乎和匪徒差不多——竟然就敢求娶百年世族的高贵嫡女,京城十分哗然,这几乎与侮辱无异,上官谦应该会大怒直接回绝才是。”
赵朴真也被这峰回路转给震住了,虽然她对应无咎还有些好感,但上官筠嫁他?她总觉得上官筠不会喜欢,历来世家大族求亲,都是先自己掂量下双方门第,觉得对等了,又请双方都交好的人家,中间缓缓递话,若双方有意,男方才提亲,若是无意,则委婉回绝,两边都不伤情面,外边更是一丝风声都没有,绝不会影响别的议亲,这才是世家贵族、高门贵人家的做派。哪有这般门第悬殊都还罢了,还直接大愣愣地上门提亲……她问:“王爷这意思,上官谦没回绝?”
“上官家老夫人如今正生病,听闻应夫人是直接带着义子上门,求见上官谦的……上官谦不但没有立刻回绝,听说还收下了厚礼,看起来竟像真的要考虑考虑。”李知珉显然也觉得这桩事十分意外,说起来十分清楚。
赵朴真茫然道:“上官娘子……会同意吗?”
上官谦道: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哪有她选择的余地,但上官家这一举措着实十分耐人寻味。还有前些日子应家针对东宫的行为,若是想到是为上官家出气泄愤的话,倒也说得通了,武人没那么多弯弯绕,为着讨好上官家,先出手替他出口气,再上门提亲,倒是合乎应钦一贯的性子。”
正说话者,文桐已捧了一杯梨子汁来给李知珉,李知珉接过来喝了,赵朴真仍然有些没转过弯来,站在哪里想这提亲的事。文桐服侍着李知珉喝了梨子汁,看天气极热,低声道:“王爷可要洗一洗?我传热水放在里间了。”
李知珉点了点头,他今日穿着丝绸长袍,极为宽松,文桐一替他解开腰带,袍子便直接滑落,露出了沁着汗的脊背来。
赵朴真冷不防忽然看到李知珉背脊,旁边打开的窗子里斜阳照进来,只看到腰上的肌肉紧实,汗涔涔的反射着光,她轰的一下脸涨得通红,忙忙地端了桌子上的空碗避了出去。
文桐看到她这般忍不住笑了下,李知珉看了他一眼,他不敢再笑,却是知道自己王爷不会怪罪她的,只开玩笑道:“内院哪位姐姐不想着能近身伺候王爷,只有赵姐姐羞成这样。”
李知珉不说话,自顾自地将衣服脱尽了,往内里走去。
劝父
“父亲不推掉应家的提亲,可是有何考量?”上官筠匆匆施礼,抬眼问一贯最崇敬的父亲。
应无咎是个粗俗莽夫,土匪头子收养的义子,上官家与应家素无来往,一个京中文官一个地方武官,一个掌军豪强,一个是百年世族,无论如何想,上官筠都完全不明白上官谦没有立时拒婚的立场。
上官谦正拿着书再看,迟疑了一阵才道:“应无咎我考问了一番学识,并非传说中的粗俗无文之徒,倒是个文武双全的,相貌也颇不错,足配我儿,你若不放心我可安排你见见他。另外应夫人是我昔日旧识,对你……定如自己女儿一般对待,太子元妃已定,你回河西择婿,也未必能择到什么好人家,为父私心觉得,倒不如你嫁去范阳,倒能过些好日子,一辈子也算安顺平静。”
上官筠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惊诧:“父亲竟是真的想把我嫁与应家?可是应家拿到了父亲的什么把柄阴私,以此相胁?母亲丧身于山匪之手,父亲难倒忘了这血海深仇?”在她心目中,父亲一贯尊重宠爱自己,父亲没有一时拒婚,或者是有什么政治考量,没想到如今竟然是真想将她嫁出,定是应家土匪出身,不知拿到了父亲什么把柄,她双膝跪下,含泪道:“父亲若有什么苦衷,只管和女儿说,女儿为了父亲,是可以粉身碎骨的。”
上官谦看着膝下女儿,心中一软,这个女儿冰雪聪明,天赋极高,又对他极为孝顺,他也一直寄予厚望希望女儿能成为非凡女子,然而时势弄人,造化弄人,他拉起女儿,叹道:“正是为我儿考虑,才要将你嫁去范阳,如今世族,大多是表面好看,内里不堪的,四姓中的适龄儿郎,大多不中看,从前世族自命清高,不肯参加科举,然而如今真让他们参加科举,怕是连普通百姓人家的学生都考不过了,大多是一肚子的精致玩法,嘴上附庸风雅,放浪形骸,服散的,风流纳妾的,比比皆是,主妇进门,倒要先替他奉养公婆,打理产业,听说上次谢家女儿,嫁进卢家,日日操心家务,奉养公婆,教养弟妹,那等人家,规矩又大,一点不能踏错,日日晨昏即起,三更才歇,没几年就积劳成疾,呕血而死,她在闺中,何尝不是文名远扬的才女!谢家也是大族,尚且无奈,我儿读书多年,岂能嫁进这等人家,我正是心疼你,才不肯要这等虚名,反要给你些实惠,范阳那边地界,都是应家做主,你过去便是内宅掌家的主妇,想写文章也得,想自在过日子都成,应夫人是我旧识,断会把你当女儿一般看待,应无咎又是应夫人收养的,待父母十分孝顺,绝不会有一字违逆,他如今房中无人,也应承了绝不纳妾的,你嫁过去,才是舒心日子。应家也没有世家那些繁文缛节,我儿只管尽兴过日子便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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