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老头身残志坚的倔犟模样,秦瑶不免对他多生出几分同情。
那些高高在上的殿下们,怎么就不能让一个残疾老人好好安度晚年!
没人性啊~
秦瑶感慨了一下,在阿古睁开眼睛的前一秒,跃出莲院。
回到家中,脱掉脏兮兮的外衣,只着单薄里衫钻进被热水囊捂得暖烘烘的被窝,蒙头睡得香喷喷。
次日醒来,才猛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——老头要是走了,刘老三怎么办?
就在秦瑶一个人闷不吭声,暗暗想着把甄玉白弄死埋了的时候,刘家村学堂终于开课了。
甄玉白选了二十一号开堂入学,村民们早两天便得了消息,立马为自家孩子们准备起来。
书箱、文房四宝、炭火盆,这些都给孩子们备齐,眼看着天气冷了,各家怕孩子们冻着写不了字,咬咬牙,提前把新年衣裳给做上。
今年的刘家村村民们是真舍得花银子,毕竟前些日子才拿到五两银子的分红,给家里每个人置办一身棉衣都绰绰有余。
学堂开课的事情,还传到了刘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。
等到了学堂开课那日,领着孩子们前来报名的村民队伍,从凌晨便排了起来。
一条火龙从刘家村学堂,一直蜿蜒至村口山坳里,还能瞥见隐约的火光。
下河村和金石镇上的人都来了,还有位于刘家村上游,十分偏僻的上河村,也都带着孩子过来碰碰运气。
经过前面两年的免费入学宣传,如今盛国百姓基本都已经知晓这件利民好事,只要有机会,没钱借钱也想让孩子去读两年。
不过男孩比例远大于女孩的情况,两年过去了,还是没有太多改变。
但学堂里每多一个女孩,秦瑶都会觉得欣慰。至少有一点改变不是吗。
刘家村学堂只有五十个坐位,自己村里符合免费入学年龄的孩子都要占去二十个,留给外村的只有三十个名额。
甄玉白依照丁家族学的抓阄方法,让秦瑶这个村长捧着签筒,让前来报名的孩子们依次抓签。
但抓阄前,秦瑶把三只签,给了报名队伍里仅有的三个女娃。
又因为她们能来是因为家里有兄弟可以陪同一起上下学,秦瑶直接给了三个名额给三个女娃的兄弟。
一下子三十个名额,只剩下二十四个。
全场哗然!
“不是说好了抓阄吗?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为了能让我儿子赶上,半夜就开始赶路过来,你们怎么能这样!”
“就是就是!说好抓阄怎么可以直接给名额,这不公平!”
还有人嚷着要去报官府,毕竟上次丁家在名额上动手脚,县太爷就狠狠罚了他们。
甄玉白没想到秦瑶会这么做,有点讶异,还有点慌张。
看村民们那激愤的模样,他真担心一会儿几个村子里的人会跟刘家村人打起来。
事实也如他所料,刘家村的村民们为了维护自家村长,纷纷站了出来,把秦瑶护在中间,凶狠的瞪着那些冲自家村长嚷嚷的外村人。
刘阳和族长以及老村长,则努力在中间调和,说他们村长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,大家伙都冷静冷静,毕竟还剩下二十四个名额呢。
刘季在莲院那边,突然听见学堂传来的吵闹声,心里一咯噔,不用看,直觉就告诉他,家里那婆娘肯定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!
“老师,小师兄,我去拉个屎。”丢下笔,都不等公良缭和齐仙官回复,刘季便屎遁了。
他可得过去看着点那婆娘,小小一件入学招生的事情就让她闹出这要干架的动静,真是离了他就不行呐。
从桥边经过,刘季还不忘朝半山腰大喊一声:“阿旺!”
阿旺从大门里探出头,就见大老爷站在河岸边,疯狂朝自己招手。
他无奈一叹,只得闪身来到大老爷身旁。
有了阿旺这个贴身保镖,刘季雄赳赳气昂昂杀到学堂。
刚一到,便是大喝一声:“是谁在跟我家娘子叫板?还要去官府告她?问过举人老爷我的意思了吗?!”
刘家村人一看,举人老爷来了,速速退下,给他让了一条道。
吵得眼红的外村村民们听到举人名头,嚣张气焰瞬间一萎。
刘季仰着下巴,用鼻孔把外村那些人全部怼过去,一路走到秦瑶面前。
面对外人时,刘举人鼻孔朝天。
面对娘子时,刘举人唯唯诺诺。
舔着笑脸温声细语的说:“娘子,你要给那三个女娃开后门你悄悄的来不就行了,要是不屑于做这种事你交给相公我啊,我又不要脸。现在你这明目张胆的来不是落人把柄吗?”
秦瑶目光冷冷,拳头捏得咯咯响。
刘季无奈一叹,“我知道娘子做事肯定有你的道理,那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,娘子你给我个理由,我帮你去教训他们。”
秦瑶:“没有理由,我想给就给了。”
这是她真心话。就想给让那三个女孩入学,没有理由。
刘季一僵,“啊这、这娘子消消气,别跟他们一般见识,你先歇会儿,我去去就来。”
他自己想个理由总行了吧!
道场
刘季来到众人面前,看着那一双双气鼓鼓的眼睛,负手而立,开口道:
“我知道大家伙很生气,但请先别气,我们刘家村村长行事向来公允,此番作为自然是有她一番道理。”
“道德经中有言,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阴中有阳,阳中有阴,阴生于阳,阳生于阴此乃阴阳平衡之道。”
“众人以为这学堂仅是一所学堂吗?这是一座道场!”
“由大见小,这世间万物皆需阴阳相合,方才能够达到平衡,这女子为阴,男子为阳,若男多女少,则阳盛阴衰,是为不合我刘家村村长所做,只是为了顺应天意,以求得阴阳平衡,助诸位学子早日得道!”
刘季一副超然物外的高深模样,只把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虽然他们不太听得懂他说了什么,但就是觉得很利害。
有村民恍然大悟道:“原来村长是为了阴阳平衡,如此说来,难不成男女一堂,学业更易长进吗?”
刘季轻颔首,“这位大哥,你悟性极佳,我这才稍一点拨你便有此开悟,不能入学堂读书实在是可惜了啊。”
刘季用欣赏的眼神看着那位村民大哥,重重一点头,“其实我们村长就是这个意思!都是为了大家好!”
刘季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,眼睛却疯狂在给刘琪刘仲等人使眼色。
刘琪当先会意,忙上前没好气的指着刚刚喧哗的村民们说:“我们村长她不善言辞,但每一次她做的事都是为了大家伙着想!”
“就是就是!”刘仲也反应过来,附和道:“再说了,这不是还剩下二十几个名额吗?来年大家伙要是也想优先拿到名额,不妨直接把家中女娃一并带来!”
“其实女娃多读点书也是好的,你们看我们厂里的女工,哪个不是能写会算的,现在县城绣房和酒楼跑堂小二,只要识字会算的,不管男女都要,虽是不能考科举,但咱们庄稼人里又能出几个刘举人?只要能写会算,总能找份活养活自己,不比在家种地强?”
家里有女儿,刘仲特别能够感同身受,眼看着自家闺女越来越机灵,也希望能有更多女娃娃入学。
老村长也站了出来,说出一个扎心现实,“女娃学了字,也更能找到个好婆家帮扶家里兄弟,反正也不过是两年而已,又不耽误啥。”
比起刚刚刘琪刘仲说的话,老村长这句话明显更能让村民们看到好处。
再看刚刚因为家里姐妹而一并拿到入学名额的三个男娃,村民们齐齐点头,他们悟了。
别家学堂有什么讲究他们不知道,但他们现在知道,刘家村的学堂讲究阴阳平衡。
要是早知道,他们肯定会把家里女娃一起带来。
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,现在说什么也晚了,万幸还有二十四个名额,那就别废话了,赶紧抓阄吧!
天色也不早了,家家还要赶路回去呢,现在天又黑得早,没时间再耽搁下去。
眼看着刘季把喧哗的村民们忽悠得一愣一愣,完全洗脑,甄玉白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。
侧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秦瑶,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,嘴角微弯,看样子对刘季此番表现非常满意。
“娘子,开始抓阄吧!”刘季在前头大喊了一声,回眸看她,笑得像朵花儿似的。
秦瑶心情飞扬,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,抱着签筒上前,让村民们排队依次抽签。
抓到头上沾到黑漆的,便可入学。
抽中者欢天喜地,没抽到的失落叹气。
甄玉白一一耐心安抚过去,“没事,明年三月再来。”
他看过了,刘家村学堂课室容纳一百人不是问题,只是今年这个时节才开始开课,得控制孩子数量。
听到夫子这么说,这次没能抽中的孩子们又重新燃起希望。
这其中不乏曾经到丁氏族学报过名但没被选上的孩子。
见识过丁家夫子们的严肃,再看甄玉白这样亲和的夫子,都暗下决心,明年一定还要来刘家村抽签入学。
经过一个上午的筛选,刘家村学堂五十个入学名额终于敲定,甄玉白叮嘱了要自备的书籍,并告知可以到县城书局找书局掌柜报他名字低价买入。
学生家长们自是感激不尽,对这位甄夫子的好感又涨了一大截。
喧闹一直持续到下午,孩子们这才陆续散去。
学堂前一下子就空了下来,只留下四个大孩子在帮忙收拾课室。
秦瑶看了眼忙得头也不抬的甄玉白,冲刘季和阿旺招招手,安静离开。
“甄夫子很喜欢孩子。”
回家路上,阿旺突然这么说了一句。
刘季点点头,虽然他看不惯这个甄玉白,但也不得不承认,这人对待孩子十分有耐心,看起来像是个好夫子。
如果他不继续再往老师跟前凑,他倒是不介意闲时与这新夫子一起谈天品酒。
阿旺又皱眉道:“但是这人刚刚暗暗看了我好几次。”
听见这话,秦瑶和刘季立马对视了一眼,谁家好人没事会多看阿旺这个丢在人堆里根本没有存在感的人?
“他不会认识你吧?”刘季大胆猜测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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